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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举泥潭,海盗之后索马里的新混乱?

发布时间: 2021-12-20 15:03 来源: 金华市人民政府外事办公室   浏览次数:   

12月9日,索马里总统候选人委员会(Council of Presidential Candidates)发布声明,呼吁推迟目前正在进行的人民院(House of the People,也称“下院”)选举。三天后,该委员会再度发表声明,宣布将召开一次全国协商论坛,为已经陷入泥潭的选举指明方向。声明指出,索马里联邦政府和联邦成员州无意于自由公正,导致选举过程中存在大量欺诈和操纵行为。[1]对此,负责领导选举进程的索马里总理穆罕默德·侯赛因·罗布尔(Mohamed Hussein Roble)则回应称,选举不会因此按下暂停键。

2021年12月12日,索马里总统候选人委员会在摩加迪沙发表声明,严厉抨击正在进行的人民院选举。图源:Garowe Online


在索马里,操纵选举并不是什么新鲜事,但今年却闹得沸反连天。从选举被不断推迟,到总统和议会延长任期并引发暴力冲突,再到政客们非法操纵选举而遭遇反对派强烈抵制,2021年注定是载入索马里选举史册的一年。

一、选举为何会遭到反复推迟?

早在2020年初,围绕选举的争论就已经开始了。当时争论的焦点是:采用基于普选原则的直接选举还是基于索马里传统氏族制度的间接选举?尽管索马里联邦政府极力推行普选制,但反对派(主要是总统候选人委员会和邦特兰与朱巴兰的领导人)却以体制缺陷和时间限制为由,要求保留间接选举制度。数月间,双方一直争论不休,索马里的局势也愈演愈烈。为此,美英和联合国等外部伙伴对索马里进行了积极干预,敦促联邦政府和联邦成员州尽快达成共识。

2020年7月至9月,索马里各派在杜萨马雷卜(Dusamareb,贾穆杜格州首府)和首都摩加迪沙举行多次会谈,最终于9月17日达成妥协并签署协议。根据协议,索马里将继续采用传统的氏族分权“4.5模式”(4.5 formula)进行间接选举,议会和总统选举的时间分别安排在2020年12月和2021年2月。

然而,由于彼此互不信任,缺少对执行关键条款的承诺,9月17日签署的协议最终瓦解。2021年2月3日至5日,各方在杜萨马雷卜紧急召开临时会议,但并未就选举形式和席位分配等重要问题达成共识。2月8日,联邦总统穆罕默德·阿卜杜拉希·穆罕默德(Mohamed Abdullahi Mohamed,又称“法马尤”[Farmajo])的任期结束,索马里也随之陷入政治危机。为了挽救局势,索马里的政治精英们在2021年2月至4月举行了拜多阿(Baidoa)技术磋商等一系列谈判。与此同时,国际社会也加大了对索马里的施压力度,但这些努力依旧没能打破僵局。

4月21日,法马尤总统签署了一项颇具争议性的法案,批准将自己和议会的任期延长两年,此举引发反对派强烈不满。可以说,延长任期加剧了索马里的政治危机:一方面,反对派继续保持强硬立场,坚决抵制法马尤的“非法”执政;另一方面,军阀主义和氏族忠诚在军队与警察队伍中复燃,索马里的安全机构出现裂痕;此外,联邦政府与各联邦成员州,特别是朱巴兰和邦特兰之间的分歧继续扩大,邦特兰地区甚至投票反对延长任期。[2]4月25日,摩加迪沙发生严重暴力事件,联邦政府的安全部队和反对派武装力量激烈交火。据报道,此次冲突造成多人伤亡,数千人逃离家园。

2021年4月,索马里首都摩加迪沙的一名反政府武装分子。图源:法新社


为了加快已经受到冲击的选举进程,索马里全国咨询委员会(National Consultative Council)于5月27日就间接选举达成相关协议,并就选举的关键数额达成谅解。按计划,索马里将在7月25日举行议会上院(Upper House)选举,8月10日至9月10日进行人民院选举。毫不意外的是,这一选举日程再度遭到推迟。直到8月22日,罗布尔总理和五个联邦成员州的领导人终于达成协议,并就上院和人民院的选举形式作出详细说明。

自7月29日起,朱巴兰率先举行上院选举并于当天选出4个席位。接下来的三个月里,其他联邦成员州也陆续选出各自在上院的席位。11月13日,贾穆杜格最后两个席位的选举结果出炉,上院选举终于落下帷幕。不过,议会选举还远未结束,因为人民院的选举才刚刚开始。

2021年11月13日,索马里联邦议会上院选举结果出炉。图源:Nala Ogaada [3]


二、议会选举是如何被操纵的?

根据2020年7月19日达成的协议,索马里今年的选举采用类似于2016-2017年的间接选举方案,即前面提到的氏族分权“4.5模式”。顾名思义,这一模式试图在索马里中南部的四个主要氏族(哈维耶、达罗德、迪尔和迪吉尔-米利弗莱)和其他少数族群之间平均分配权力。而在氏族内部,席位分配则通过氏族支系间的非正式协商来完成。在2000年以来的各个选举周期(2000、2004、2009、2012和2017年)中,“4.5模式”始终是索马里进行选举的主要方式。基于这样的选举传统,索马里今年实行间接选举也就不足为奇了。

在2016-2017年,议会和总统选举的大致流程如下:先由氏族长老们推选出51名议会选举代表,再由这些选举代表选出14025人组成选举团,然后选举团的选民投票选出人民院的275名议员;上院54名议员则分别由各联邦成员州的议会选出,其中贾穆杜格、西南州、希尔谢贝利和朱巴兰各8个席位,邦特兰和索马里兰各11个席位;最后,由人民院和上院联合选举总统。[4]不过,索马里今年的议会选举做了部分调整:选举代表的推选数量由51人增至101人;相应地,选举团人数由14025名增加到27775名,每个成员州的投票站点也由一个改为两个;此外,今年还新增了几个委员会来审查核实参与投票的人员。

索马里2020-2021间接选举模式示意图。图源:The HORN Institute (2021)


尽管做了上述调整,但索马里的议会选举依旧难以摆脱被操纵的命运。

第一,上院多数席位的竞选毫无可信度。《索马里临时宪法》第72条明确规定:“上院应由联邦成员州公民通过直接、无记名和自由投票选举产生,以1991年以前索马里存在的18个地区为基础,其成员数量不得超过54人。”但索马里当前无法进行直接选举,因此上院54名议员就只能通过间接选举产生。尽管上院所有席位已在11月13日全部选出,但其中大多数席位却并不需要竞争。一直以来,上院的选举进程由联邦政府和联邦成员州的总统们主导着,他们在这个过程中会提名自己的盟友、朋友甚至自己的家人成为候选人。总统们预先确定好人选后,正式选举的时候只需各州议会盖上“橡皮图章”即可。

第二,人民院的选举存在大量舞弊行为。尽管8月22日达成的协议就议会选举作了详细说明,但其中仍充斥着大量问题条款,这为操纵人民院选举打开了方便之门。例如,氏族长老只有获得各联邦成员州的承认,才有资格推选那101名选举代表;同时,协助长老们推选选举代表的公民组织(civil society)成员,须由各联邦成员州的选举执行小组(State Election Implementation Teams)来确定,而选举执行小组的成员则须各州总统亲自挑选。在这种情况下,许多合法的公民组织和氏族长老都被人为排除在了选举进程之外。又如,人民院的候选人和选举团的选民都必须接受背景调查或得到当地警察证明,而后才能进入投票场所,投票站点的秩序则由各州安全机构负责。[5]在过去近一个月里,各联邦成员州通过上述条款存在的漏洞,已经阻挡了大量合法选民进入投票场所。

第三,选举管理机构的权威和能力有限。与2016-2017年类似,负责管理选举进程的都是些临时性机构,包括一个联邦选举执行小组(Federal Election Implementation Team)、六个州级选举执行小组和一个选举争端调解委员会(Electoral Dispute Resolution Committee)。不过,联邦选举执行小组的职能被大大简化了,比如设置一下选举日程、选举程序,为新当选的议员颁发个证书。此外,联邦和各州选举执行小组都不能直接管理上院选举,争端调解委员会也无权在有关氏族长老的问题上发挥作用。种种迹象表明,政客们恣意操纵、扭曲议会选举,使得这些选举管理机构形同虚设,无法真正做到管理选举。

三、操纵选举会产生何等影响?

正如总统候选人委员会声明的那样,索马里的选举已经陷入泥潭。本文认为,在当前和今后一段时间里,操纵选举至少会产生三个方面的影响。

第一,损害选举结果的合法性。2021年8月22日的协议赋予了全国咨询委员会极大的权力,使得联邦政府和联邦成员州的领导人能够在议会选举中大量安插自己的亲信势力,而将不同政见者排除在选举进程之外。由于涉及数量众多的利益攸关方,目前正在进行的人民院选举会更加敏感,因此必须重新考虑传统氏族长老、公民组织和其他社会团体对于议会选举所能发挥的重要作用。否则,此轮选举的结果将会受到严重质疑。到时候,人民很可能发泄对选举结果的不满,索马里会陷入新的危机,政治崩溃也只在旦夕之间。

第二,摧残索马里的政治文化。索马里的政治精英们处心积虑地操纵选举,运用选举协议中的问题条款来埋葬政治对手,这只会在索马里引发循环往复的报复行为。就像2016-2017年出现过的情况那样,如果选举结果突然发生变化,联邦成员州的领导人们将很难保住权力,最后都会被竞争对手毫不客气地赶下台。选举过程管理不善,操纵议会选举的乱象丛生,只会加深索马里社会和政治的分裂,永久性地摧残索马里的政治文化。索马里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很大程度上要归咎于此。

第三,破坏该区域的安全局势。索马里的冲突与内乱会对邻国安全构成严重威胁,自1991年西亚德政权倒台以来,莫不如是。因操纵选举而导致索马里出现乱局,这很可能加剧非洲之角的人道主义危机、粮食安全问题和跨界恐怖主义活动。如果索马里发生大规模冲突,两苏和埃塞则都将会出现新的安全问题,例如埃塞-苏丹的边界冲突,以及埃塞、苏丹、埃及在复兴大坝问题上的冲突,非洲之角的安全局势也将遭到进一步破坏。

作者:杨琦 浙江师范大学非洲研究院政治学2019级硕士研究生。(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与北京大学区域与国别研究院立场无关,文责自负。引用、转载请标明作者信息及文章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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